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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残响(一)

余梦残响(一)

(未知的时间结点。)

(以及未知的地点。)

今天,是数亿万春日中极其平凡的一天,本该留给所以人一种与不经意间瞥见的杂志封面类似的印象,但却在我的眼中变得出乎意料的古怪。

“古怪”一词,并非出于主观臆断才这么来形容,因为如今正在我身上发生着的事件无论是降临在任何人的身边都会使他们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来龙去脉,毕竟我已经在脑内产生了不少类似“我是不是失忆了”的错觉,而哪怕是让夏洛克·福尔摩斯亲自来应付现在正摆在我面前的事件,他估计也会手足无措。

因为,现在的我正乘着一辆加长版林肯,以一种尽量不让身上那一件阿玛尼西装出现皱褶的姿势倚在玻璃车窗的窗沿,发着在外人看来可以理解为“婚前恐惧症”的呆。

“今天,是你即将举行婚礼的日子。”

——清晨时分,那一通将我吵醒的电话中的陌生男声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他自称是我的一位挚友,而在我却毫无拥有过这么一位富豪挚友的印象。

在与他的对话中可以得知,是他在协助着我举办婚礼……然而——

那简直就是将我的幸福交给了某个承包商,所有的礼服、婚车以及会场的布置都是由他一人出资并负责,乃至那一通“Happy Morning Call”都是由他本人算准了时间后拨的号,若不是一早起床后看见的还是自己家那张熟悉的天花板,我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被释放了一个名为“Exchange of Soul”的法术。

“你终于可以和你那位可爱的恋人执手相依了……哲一,你不感到很开心吗?”

——他还在电话中说过这样的话语。

可是无论我如何卖力地翻箱倒柜去搜寻过去与“婚礼”甚至“恋人”有关的记忆,那都像是在无人区拨打移动电话那样,永远只会有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宣告着我的愚蠢与无知。

“我一定是失忆了。”

这个想法随着车窗外的浮光掠影一同在脑内不断地徘徊回转,逐渐被放大。

可是,在今天早晨醒来之前的记忆,又是被谁刻意地藏了起来呢?

虽说可以回想起过往的一小部分事件,甚至幼时父亲的葬礼都可以回忆得清清楚楚,但是近几年的事件,尤其是具体的细节却像是故意被别人剔除了似的,无法被言明。

所有可以被称作“回忆”的场景无一例外地被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带有着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最暧昧不清的气息,与一块被摔碎的薄冰一样,在令人回避的阳光下折射出掩人耳目的光。

但是……

恍惚之间,一大片米黄色的建筑群随着汽车的移动而快速地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仅仅只是一眼而已,我却可以确定那一片类似教学区的米黄色建筑是我曾经所就读的大学,尤其是大学校区最外沿的那一片深青色的篮球场,尽管无法马上回忆起在那里发生过的故事,但是这一种记忆即将呼之欲出的感觉令我的心口一紧。

紧随着紧绷感接踵而至的,那是来自大脑最深处的剧烈绞痛。

仿佛是有神明在暗处操纵着我的记忆,哪怕是万分之一也不希望我回想起那样地,以这一种粗暴而有效的方式切断了我的思考。

“哈啊……哈啊……”

因为疼痛所以已然不再把名牌西装的体面放在心上的我似原生生物般瘫在车座上喘气。

如此尽力地去进行的“回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惩罚性的大脑抽搐般的疼痛罢了。

那种简直要将海马体撕碎的痛楚在循环往复间一次次地抨击着我的视网膜,一些逐渐清晰起来的画面如同被去雾器加热了的车窗,以支离破碎的形态呈现在我的脑海。

夏日黄昏下的篮球场。

被夕阳余晖拖得极长的黑影。

以及……在黑影后方默默伫立着的另一只影子。

突如其来地,有一股难以分辨的情绪在心脏处打转。

悲伤……愤慨……期许。

它们随意地纠缠在一块儿,鱼龙混杂的模样令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这是我唯一可以回忆起的碎片化场景。

首先,可以确定那一片篮球场是坐落于我曾就读的那所大学,也许是因为我曾经像是有参加过篮球社团的缘故,我经常活跃在傍晚的篮球场。

但是……为什么在回忆起这片篮球场时会产生诸多复杂的情绪?

以及,那两个黑影到底是——

也许其中的一个黑影是我,但是另外一个却依旧无法回想起它的身份。

当我再次鼓起勇气,冒着大脑剧烈疼痛的危险打算第二次试图回忆的时候,车却缓缓地停下了。

轻微到近乎可以忽视的由惯性带来的前倾使我愣了愣,而后车门便被“咔哒”一声开启。

“快点出来吧……哲一。”

是那个今早听到过的男性声音,他在车外对我伸出了手,而在他的身后是在这个极其平凡的春日中显得格外不平凡的苍蓝色的天际。

“今天……你才是真正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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